人生有文学,一路好风景
方便面老师(葫芦岛)
人的一生如果没有文学相伴,势必会少了许多趣味。———题记 还深深记得,多少年前,鄂西北一个遥远的小山村,在夏夜皎洁的月色中,或在冬晚温暖的火塘旁,有时也会在秋收的地头上,或在春播的梯田边,一个乡下孩童,在阵阵蝉鸣或团团火光里,在稻麦香气或泥粪臭味中,仰了头,痴痴地听着故事。故事的讲述者往往是瞎眼婆婆或秃头老爹。故事并不都是连贯的,有时丢三拉四,甚至东拉西扯,然而这并不影响孩童的倾听,他用想象完善了支离破碎的情节。于是,一条汹涌的天河隔断了痴情相望的牛郎与织女,一棵通天的槐树见证了恩爱跪拜的仙子与凡夫,一条大蛇摇身变成美丽女子去峨眉山盗取灵草,两只蝴蝶从坟头飞起翩跹了春夏秋冬,八百里高高的长城在一个女子的惊天一哭中轰然倒塌……石头说话,树木唱歌,顽皮的小鬼在人的脖子后哈气……有时,寂静的山林中会响起《诗经》一样的歌谣:“正月里来是花朝,我郎好比杨宗保,哥呀,穆柯寨上把亲招……”“一爱姐呀好人才,十人见了九人爱,姐呀,好比神仙下凡来……”孩童渐渐长大,开始打柴,开始放牛,开始放学。行牧且荛中,孩童变成乡村少年,在没有电视,没有课外书籍的童年岁月里,民间传说、古老神话和淳朴山歌伴随着嚼着草根的少年行走在弯弯复弯弯的山道上……
常时时忆起,多少年前,汉江之畔,鄂西山巅,山村学堂,南方都市,一位青年,衣衫落拓,形容凌乱,孑然一身,然而仆仆风尘不能掩住他的昂扬锐气,灯红酒绿不能停歇他由大山走向大海的步伐。面对汉江,他悠然吟唱“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登鄂西群峰,看青山纵横万里,他负手长啸,咏诵”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暂住乡村学堂,琅琅书声中,“英雄我少年,起舞闻鸡鸣”,写下“独守乡下,独守青草和小路”的诗句,也曾狂性大发,光着膀子奔行于万雷轰鸣、暴雨肆虐中,高歌“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浪迹都市红尘,看鳞鳞大厦,鲜衣怒马,自信”天生我才必有用”……那是一种诗情与野心迸发的自负,那是一个睥睨时代、”论古今不怕根底浅薄、礼宾朋休管囊中羞涩”的年龄,血总是热的,情绪总是张扬的,即使颠沛于天涯,流离于小巷,也从不曾磨灭了当年的慨然之志,因为流沙河的诗一直在耳边萦绕:“理想是石,敲出星星之火;理想是火,点燃熄灭之灯;理想是灯,照亮人生的路;理想是路,引你走向黎明。”是的,从摇滚校园民谣的青葱年华到浪迹漠漠江湖的峥嵘岁月,是诗歌陪伴着这位从大山里走出来的青年一路求索,一路高歌,终于,他“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逝者如斯夫,往事不可追。当时懵懂的山村孩童,都市漫步的青涩书生,历经红尘炼心,如今已是人到中年。守一份属于自己的小摊,喝一口自己饭碗里的小粥,将日子过得云淡风轻,内敛了曾经的张扬与自信,平息了昔日的浮躁与豪情,悠然有沧桑浮上面孔。忙碌之余,一杯清茶,一灯如豆,华发早生的中年再翻开年轻时匆匆阅过的小说,不禁微笑,不禁喟然。多少部小说就是多少个世界,多少部小说就是多少种现实,多少部小说就是多少种人生,多少部小说就是多少个轮回。中年人将自己的命运涅槃,将自己投胎在每一部小说之中,重生于每一个角色身上,于是,不同背景、不同环境下不同人物的悲欢离合、人生变迁:男与女、老与少、英雄与奸贼、国王与草民、小偷与侠客……家仇国恨,生死悲喜,尽在一纸之上,一悟之间。在白鹿原上探索汉民族的内心秘史,在高密东北乡的青纱帐里喝一碗红高粱,在黄土高坡再次走进平凡世界,骑一匹黑骏马走进草原深处吟唱久远的情感……也穿越时间与空间,化身骑士,体味和风车作战的执着与荒唐;走进奥斯特里茨,一览三皇会战时的欧洲风云;徘徊顿河,欣赏哥萨客民族的落日风情;梦游雪国,听伊豆歌女惆怅叹息;登上拉美高原,倾听百年孤独,百年爱情……蓦然回首,才发现不经意间已不再轻易开口,沉默了曾经沧海,内敛了现实如雾,沉淀了人生如酒,国家,民族,社会,革命,变革,历史,人生……呵呵,人到中年,读别人的悲欢离合,想自己的往事如烟,看水还是水,看山还是山。
也曾多少次想象,到了老年该是一副什么样的情形?淡泊了心志,宁静了身心,小鸭小鸡,老狗老猫。白发萧萧,醉里乡音相媚好。沏一壶清茶,与两三老友,惯看秋月春风,笑谈古今往事;对满树红花闲落数颗棋子,赏一溪烟云轻抚半轮夕阳。这时手执一卷,品读的应该是一篇篇平淡至极亦绚烂至极的散文:田园小记,乡土笔记;梁实秋的,周作人的,沈从文的,汪曾祺的……吴伯箫的《菜园小记》要细读,百读不厌。巴金的《随想录》要时时读,自我反省……于是,最后的日子应该是在这清淡如水的散文意境中划上一个圆圆的句号,戛然而止。
人生有文学,一路好风景,无论是在天堂,还是在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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