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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诗无文,似一条中华文化的巨龙少了一只眼精,今特补上,使这条巨龙发出夺目的光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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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诗是怎样炼出来的?
唐風(纽约)
近读梅振才先生新作七律《遥寄凌继尧同学》和围绕此诗展开的三家《诗话对答》,感觉别开生面,深受启迪。梅先生是当今诗坛名宿,也是纽约华人文艺界领军人物,其诗学造诣已为世所公认。他的北大同学凌继尧教授,是国内著名美学家,对美天生敏感,治学严谨成就卓著。凌教授之弟对诗词涉及广泛品评到位,看得出国学深厚诗学有素。而梅先生的台中母校学兄,我尊敬的赵福坛教授,文史科班出身,长期任教广州大学,是中国古代文论会员,经纶满腹著述颇丰。听其诗话对答,犹闻当年江右三家之论诗,真是「目验所经,耳邮所得」。
梅振才先生《遥寄凌继尧同学》原作如下:
同窗八载结相知,小泊临歧折柳时。
谁料重逢缘偶合,神差美梦出惊奇。
苹城讲学人迷醉,深圳登台众析疑。
有待来年春色艳,百花洲渚好传卮。
这是一首怀友感事诗,前面有一篇小序点明创作缘起。首联回忆与老同学邂逅结识的经过,是在北大校园同窗期间。而分手握别却是在唐山一个叫小泊的军垦农场,特殊时期的特殊经历跃然纸上。次联描写阔别三十多年后的重逢,是在参加北大校庆时的一个偶然场合,莫非神仙引路老天安排。此对句用互文因果关系的流水对,恰到好处地表达了相会如在梦中的惊喜。颔联笔锋一转,把老同学应邀来美讲学的精彩和受欢迎程度;㕥及三年前两人在深圳大学同台演讲,与听众互动的热烈场面真实地展现在读者面前。结句因与同学各有一本新著在江西百花洲出版社出版,所以热切希望疫情一扫四海康宁,明年春花盛开春光明媚的时候,同在南昌百花洲畔举杯庆祝结谊一甲子,并贺两书同发行。
全诗布格匠心开阖有致,赋体起笔意在笔先。中间二联虚实映称,用笔以宣意,遣词以造景。结句以兴收笔,反扣题意,称得上凤头熊身豹尾。只要稍作润色,一首反映当代元白交谊的佳作,就将呈现时人眼前。
此诗经凌教授在朋友群中传阅,立即引起关注。其弟提出了几点建议,主要是:1.可多列经历地名,表达聚散离合; 2用了折柳,可省去临歧; 3.点明时间跨度,概括六十年交游; 4.建议颈联由实改虚。
梅先生参考凌氏兄弟意见,先后五易其稿,暂改定为:
燕园共砚结相知,遥忆唐山折柳时。
谁料重逢缘偶合,神差好梦出惊奇。
苹城谈美香盈室,深圳耘田果满陂。
六十春秋未虚度,百花洲渚盼传卮。
这一改引起了赵福坛教授的兴趣及参与,并提出了独特的见解:「梅诗直抒胸臆,诗情可达云霄;凌兄卓见,深蕴远识。若合二者高见,岂不美中美乎?差矣,因诗情各异也!」按赵教授的看法:1.改前改后,表面差异不大,但实际内容变了。 2.颈联原作写实,用词准确合事宜,改后实变虚,脱离实际。 3.关于时空,小泊当年情景历历,折柳现象鲜明,遥忆、唐山句均不好,等等。
最近有句话引人深思:一流诗人鉴赏批评,二流诗人沉迷陶醉,三流诗人歌颂赞美。此说有道理!
品画先神韵,论诗重性情,这是共识。但宜虚宜实,崇赋崇兴,就是南瓜白菜,各有所爱了。品鉴文学作品也应了莎士比亚那句名言:一百个人眼中,有一百个哈姆雷特。
我知梅先生是位谦虚包容海纳百川,喜欢推敲斟酌追求完美的诗长。三位饱学前辈已开了头,作为后学的我也就跃跃欲试冒昧加入了,所提几点不成文浅见只供参考:
一、袁枚《续诗品.勇改》中有句:知一重非,进一层境。认为改诗难于作诗,何也?作诗兴会所至,容易成篇。改诗则兴会已过,大局已定,有一二字于心不妥,求易难得。故古人有「富于万篇,穷于一字」之说。同时他又提出,诗不可不改,也不可多改。不改则心浮,多改则机窒。当然诗学未深者不在此列。如能「其言动心、其色夺目、其味适口、其音悦耳」既合作者个性风格品味,又表情达意清晰,则不必多改。往往少改易失工稳,多改易失性灵。清人方扶南青年时写了首咏《周瑜》诗,情趣兼胜,中晚年后三改其诗,愈改愈谬,理趣尽失。
二、第二稿起句极佳:「燕园共砚结相知」初识场景重现,「共砚」二字加深了「相知」关系,也为下面表达聚散离合定下基调。接句改「遥忆唐山折柳时」,我的看法与赵教授同,认为还是保留「小泊临歧折柳时」句好。因为句式结构上更𣈱顺整饰,词意表达上,这首诗的前三联都是在友情回顾、镜头回放,字面上再用「遥忆」已没必要。况小泊对应燕园优于泛泛的唐山,同时小泊又是个很特殊且值得怀念的地方,郭小川的《团泊洼的春天》因有团泊洼三字而更让人印象深刻。 临歧即面临歧路,隐含彷徨之意,是一种境遇状态。可作赠别之词,但与折柳没连带关系,贾岛的「杜陵惆怅临歧饯,未寝月前多屐踪」可见。当然加上友情赠别的折柳,就更能反映当时的真实情感。
三、清人李重华《贞一斋诗话》说:夫诗以运意为先,意定而征声选色,相附成章,方得神釆。所谓 “言语通眷属“ 是也!《遥寄》一诗,运用的正是此法。初稿与末稿相较,表现手法有所不同,但基调主题相承不变。二稿后的声韵已是「其音悦耳」了。诗歌声律也随时代变迁,南朝永明的"四声八病",到南宋严沧浪时已认为「不必拘此蔽法」。王力教授更具体划分为:八病之平头、上尾、蜂腰、鹤膝,不可不知;大韵、小韵、旁钮、正钮,尚非所重。诗评家郑璋先生认为:重韵、连韵、复韵,此说有理;挤韵、撞韵,此说无理。唐宋人只是不说,早已践行,今人不必再拘泥于此而自缚手脚。当然能避则避,还是那句老话,重在意境。
至于初稿末稿,孰优孰次?就如前人争论「黄河远上」还是「黄沙直上」,我认为各有侧重,都是好诗。若说有否提升空间,我觉得颈联尙可推敲。实写时「苹城讲学」对「深圳登台」,两处讲的都是同样的事一一讲学。严格来说讲学二字,在抒情诗中稍觉直白,非诗家语。虚写时「苹城谈美香盈室,深圳耘田果满陂」上句形象生动,表达准确,下句就觉模糊了。况耘田太泛,与谈美对句略嫌牵強,用尹文端公的话说:差半个字。相信以梅先生的学力才情,沉淀之后,必然喷发,完美此诗,只是小菜一碟。
以上浅识,兴来信口,不当之处,还请教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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