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赢了难民局的官司
文/陈湃
发生在上世纪七十年代,惨绝人寰的柬埔寨战争,使华人飘流四海。我兄姐妹和亲戚来巴黎避难的很多,我也于1983年到巴黎与他们团聚。为了更好立足与发展,我也像其他亲人那样到难民局申请难民证。由于居留柬埔寨的证件充足,难民局接受我的申请表格,叫我回家等候。
此后难民局曾先后两次约我去问话,以鉴别真假身份。我用柬语同他对答如流,柬埔寨的地方和风俗习惯,也如数家珍,无懈可击,使他很满意。但是此后如泥牛入海,望穿秋水也无消息,既没有拒绝,也没有批准,一等就是长长的五年。我有—次阅报,看到难民局因有人涉嫌贪污事而遇到问题。为了明了真相,我慎重地求人写了—封信,用挂号寄到难民局,询问我申请难民之事有何结果?想不到不问则好,一问却闯了大祸。可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很快收到难民局拒绝我难民申请之信,也没有说明什么理由,只说如果不满意此决定可上诉。这只是一句例行的话,以示民主国家的民主。我们这些华人一向受古人的忠告:“穷不与富敌,富不与官争。”但难民局的决定也太离谱,五年长才做出决定,且没有说明理由,因为我的证据充足,所以我心不服,决定上诉。
听说有一位能主持正义,乐于为难民服务的法国名律师,于是我预约后带齐资料同内子到他的事务所找他。他详细地看完我的资料后,有点激动地说,申请难民证哪能拖这样久,证据充足为何不批?难民局乱来。好,我帮你打这场官司,到时我亲自出庭为你辩护,保证你打赢取得难民证,你们一家四口,我只收你们一人手续费2500法郎(相当于400欧元,3000人民币),你回家等待好消息可以了。我见他敢保证打赢这场官司,而且收费这样低,当然是喜不自胜,也佩服他的凛然正气。
过了几个月,就接到有关部门通知,说某月某日早上在巴黎市法院大楼轻罪法庭审理我的申诉,叫我准时出席。我与内子和两个小儿依时到达。那天上午审理五个案件,我的排在最后。法庭虽然不大,但坐满人,还有不少站着听审案的。前四案都是中国大陆来法国的,他们多是陈述在大陆生活如何苦楚的经济难民,当然不会胜诉。有个别说受到政治迫害,但口讲无凭,无根无据,也没有成功。最后轮到我时,台上坐着六七个人,有主审法官,有陪审者,有难民局的官员,场面严肃而有些大阵仗。此时,为我辩护的律师果然亲自来了。他—到就严肃地质问难民局官员:我的当事人申请难民证为何要拖了五年长?他们有柬埔寨出生纸,教师证等样样齐全,为何拒绝?他们的亲兄弟姐妹—到法国你们就发给难民证,而他却等了五年还被拒绝,是何理由?一连三个为什么?问得难民局的人哑口无言。此时法官问我:你在哪里工作?我说:在法国教会学校工作,并呈上我工资单以为证。只听到台上有人插嘴小声说:哦,这间学校很出名的。他问:你入教了吗?我说:没有入,教会同情我是难民,才给我在那里工作。他再问:你来法国后有参加过政党吗?我说:没有,我不喜欢参政。此时,突然出现个十五岁的小“程咬金”插嘴说:他们为了感谢法国,一到巴黎第二天,就去寻找工作做,没有吃过法国的福利。此时法官奇怪地问:你是谁,未经批准敢插嘴说话?我大儿子回答说:这是我的爸爸妈妈,他们抵法后,为了生活,没有时间进学校学法文,法语不太好,怕说错话,由我代他们发言。接着儿子说:我十岁到巴黎,那时连ABC都不会,为了报答法国对我们的关怀,我努力学好法文,现在已成绩优秀的中学生,他随即把自己的成绩单传给法官。最后大儿说:我们是无家可归之人,你们还想赶我们去哪?你们不想我们为法国工作吗?所以,我想,我想……台上的法官顿时微笑说:你想什么,想什么?说呀!是不是想难民局发给你们难民证?儿子说:是,是!此时逗得法庭上所有人都笑起来,严肃的公堂,突然成为欢乐的海洋。法官接着说:你们回家等候判决结果吧,今天审理到此为止,散场!
我见到这情况,知道没有问题了,就带愉快的心情回家等候。果然不到两个星期,就接到难民局发给我们的难民证,终于打赢了这场官司,取得难民证。
得了难民证,似乎也没有用。一年后,儿子已满16岁,要到省府选择国籍。刚好遇到一位好心的女官员,她建议我与内子同儿子三人一齐加入法国国籍,还说如果你俩愿意,可免口试。
我俩本来是不想入法籍的,认为做个难民更好,可享有权利,不用尽义务。但见她盛意拳拳,且开出免口试的条件,于是横下一条心,入就入吧,反正难民也不是中国国籍了。
举凡入法籍之人,多是选个法国名,如米歇尔,法兰西斯等。选个法国名也有好处,以后办事或找工作等,可能有优先照顾。但我们三人不要,宁愿吃点亏,也要保留中国的姓和名。
(选自未发表的《陈湃回忆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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