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在巴黎的陈湃先生数次极具诚心地邀请我在他经办的非营利性而专用于传播中华文化的网站开设作家专栏。我生活困顿,碎事扰心,一年有余未付之于行,近日经陈湃努力,几经周折,终于在这个名为“世界华人文化网”的网站设立了“白艸霜专栏”。
陈湃先生已年逾古稀,与我有文字之交,凡四载有余。陈先生的风雨人生,我亦略有所知。陈湃,原名陈旺祺,祖籍广东,早年曾为祖国效命疆场,参加“援越抗美”战争,后经辗转,落脚法国,呕心沥血,经营家业,至今已有所成就。老当益壮,胸宽志远,常喜以诗词文字挥写生活,自费编辑出版《巴黎文学》杂志和经营“世界华人文化网站”,热心于搜集整理海外华人的文章,结集出版,志于传扬中华文化。陈先生身处异国,却努力顽强地体现一个中华文化养育的子孙的本色,而他的这些努力,得到我国外交部门和驻法国多任大使的肯定与赞许。陈先生的精神与志趣,是我钦敬他而答应在世界华人文化网发表文字的关键原因所在。
我生在中国广西的一个不起眼的农村里,向喜以文字涂写心怀。农民有农民的可贵与顽劣。而一直困扰我的却是农村人话语空间过于狭窄,甚至几近于无!我出身贫寒家庭,人微言轻,从未有以语言和行动积极地干预和影响社会的进程。而立之后,便不遗余力地争取作为一个国家公民的话语空间与话语权利。世界华人文化网虽非高点击率、面向性广泛的媒体,但因为它的经营理念与所处位置具有特殊性,它可以为我打开一个新鲜的空间,可以让我自由行走。
我地农村生活的困难,远非都市的人们所能想象与体会。红土里种出了花生、玉米、木薯、稻谷,荔枝、龙眼等我等赖以生存的作物与果实,也把我的祖祖辈辈牢牢地拴在上面,在春来秋往中艰苦劳作,不知不觉中积劳成疾,等到病入膏肓了才送到医院,花光了所有积蓄还欠下了一大笔债后,就静静地死去,再被埋进这一片红土地里,一切顺理成章。近些年的每个夏天,我们这里几乎都会晒死人。农村各种资源紧缺,农民社会地位还有待提高。我到附近的小城市里去,人们看到我黝黑的肤色,猥琐的形体,常常投以鄙视不屑的目光,就连买东西的时候,人们都爱理不理。我老来恋爱,我们都爱得死去活来,愿陪彼此以终老此生,但女方父母皆因我是农村而成功地阻止我们在一起。如此遭遇,已有两回。近今才结束的一回更荒唐可笑可悲:***妈为了阻止宝贝女儿嫁入我农家,在两天时间内竟以各种手段胁迫与一个城市的男孩办理结婚登记手续,之后,在不到一周的时间内,男女双方便提出离婚。农村与农村人如同一场瘟疫,让某些人闻之色变、唯恐避之不及。更为可笑的是:她也是农民,与我家隔岭相望,常闻得鸡鸣犬吠。
我愿意接受农村人这样的命运。可我常常思考这样的生命安排形式。
我也在这一片土地上为谋生而艰苦劳作,也将会死在这里。与我的村里人、与祖辈所不同的是:我庆幸自己能把看到的,想到的都以汉字表达的形式告诉生活在这个世界某个角落里的一部分人,这是令人快乐的,这也是令人喜悦的。我不是专业作家,具体说,我不是作家,——我不是靠文字谋生活的人。这样的好处是:我可以不必像别的写字人一样,下笔前要顾虑谁的面子,顾虑文字圈子的规则。在文字的世界里,保持独立的人格与精神,是我一向所努力的和向往的。我的文字也不雅致,甚至很多时候都异常粗野。但是,它皆本乎性情,出乎内心,基本不会考虑哪个组织哪个集团的利益与标准。接下来在世界华人文化网站所公开的文字,皆是一个中国农村生活者的卑微的思考以及脆弱的内心种种,或是旧年之文,或是新撰之作。我也知道在色情、暴力、八卦、穿越、都市爱情、魔幻等等娱乐性、商品性文字泛滥的当前,这些带着农村土地青草味道的粗劣朴拙的芋头红薯并不起眼,也不企求它带来多少反响,若能有散落在天涯的三五朋友静心读之,并为之感动,为生活感动,为生命感叹,那就足够了。
在农村被折磨得破碎了一次又一次的一颗心,仍然跳动着。当我用平静的心情写下这一篇开场白式的文字时,那些琐碎的农家事不再扰心,曾经的折磨与烦恼仿佛远远离去而变得美好,一个人竟然就此超脱而坦然了。感谢陈湃先生,感谢世界华人文化网,感谢文字,让我开启了一个新的生命旅程!2012年即将过去,新的一年就要到来,祈求上苍:请赐予我以敏锐而宏大的目光,请赐予我以灵活而广阔的思维,请赐予我博爱而宽大的胸怀,哦,还有健康的身体!
2012年11月18日于广西山野中。阳光明媚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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