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居（散文）

作者  余宾

不知什么缘故，幼时特爱山水。再大一点点，就喜欢诗词，尤其喜欢宋词，在宋词之中，又最喜欢辛弃疾的词。辛词有“醉里挑灯看剑”的豪情，有“沙场秋点兵”的雄壮，有“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的气势，有“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的理想，也有“可怜白发生”的悲哀。读辛弃疾的词，就好像读一部英雄的传奇，令人豪气陡生，豪气之后，又掩卷叹息。这是辛弃疾词的基本风格，它就像一个关西大汉粗犷、深沉的吟唱——意味深长而又悠远。细细看之，忽然发现了辛弃疾词中的小清新，这些小清新词中，最著名的就是《西江月.夜行黄沙道中》和《清平乐.村居》，这两首词，读起来给人一种清风拂面的感觉。而在《西江月.夜行黄沙道中》这首词中除了清风拂面的感觉外，又有那么一点点淡淡的忧伤。我们先看《西江月.夜行黄沙道中》，“明月别枝惊鹊”月明如玉，升上树梢，惊飞喜鹊。月照树梢，树梢衬月，静美绝伦，偏偏喜鹊，不知何意，竟要飞走，错过这一良辰美景，岂不可惜？然而，恰恰是喜鹊的飞走，更显得“明月别枝”的静美。“清风半夜鸣蝉”，在这静静的夜，清风徐徐地吹，那可爱蝉儿的歌声，也随了这清风而来，时远时近，那不是这夏夜的活力吗？“稻花香里说丰年”哇，好香啊，什么香味？喔，原来是稻花的香味啊，大家开始谈论起来：“今年又是一个丰年。”“听取蛙声一片”听，稻田里面，青蛙的叫声，好不热闹。这宁静的夜，在蛙声的映衬之下，却显得更宁静了。“七八个星天外”天空中，许多星星闭上了眼睛，还有几颗，寥寥落落，挂在天际。多么的凄清甚至略略带点冷意，就好像宁静的夜空闪烁着冷美人寒意的眼睛。“两三点雨山前”淅淅沥沥几点小雨，那一定是冷美人的眼泪。静而美，美而冷，冷而伤。“旧时茅店社林边，路转溪桥忽见”这是写实，诗人怕雨下大，要去避雨。哪里去呢？这里不是以前的土地庙旁茅屋小店吗？到什么地方去了？我转过溪桥，喔，原来在这里。作者从一点点淡淡的忧伤看到了希望。总的来说，这首词的格调是静美静谧的，是清新淡雅的。那么，农民们的生活是怎样的呢？世外桃源，与世无争，自由自在，逍遥快活。主要体现在他《清平乐.村居》里，这一首词，明白如话。“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真是世外桃源，与世无争，“大儿锄豆溪东，中儿正织鸡笼”真是自由自在，想干什么就干什么，“醉里吴音相媚好，白发谁家翁媪？”“最喜小儿无赖，溪头卧剥莲蓬”真是逍遥快活，胜过神仙。

平淡无奇，静谧安详，波澜不惊，令人神往。就是这种境界，这样的情景，就是我们乡下活脱脱的写照。

师范毕业后，回到乡下教书。住在老家。老家的梨园废去，我有些伤感。觉得到处一片荒芜，到了冬天更是荒凉。百无聊赖之时，我就在别人家挖了几株很小的香蕉树，栽在窗前的土坡上，说是土坡，实际上全是乱石，我抱着玩的心态去栽，居然栽活了，第二年春天，香蕉树抽出了新绿，很嫩很嫩的新绿，我轻轻将手指放上去，又怕把那小小的绿叶弄破，便一下缩回手去，只在旁边静静地欣赏那几片绿叶。几天过去，那绿叶长得快，都有两三指宽了，清晨的露珠，在绿叶上面，好像要滚动，晶莹剔透，好似天使的眼睛，微风起，一颗露珠从绿叶上滚落，我心里一激灵，顿时空落落的，好在其他露珠还在。叶子一天天大了起来，打开窗户，就能看到满眼新绿。这样的绿，这样的美，这样的媚，又因为香蕉属于芭蕉科芭蕉属，不仅让人想起南方芭蕉林的秀美，从而吟出“开窗就见芭蕉秀。”的诗句来。

春天，很快就过去了。夏天如约而至。老家本来有一条小溪，有人把它垒成了河堰，这河堰便是人们最好的去处。白天，孩子们在河堰里游泳，嬉戏，玩个没够。吃过晚饭，太阳西沉，红霞满天，后来红霞也渐渐退去，我才悄悄地来到河堰边，跳下水，慢慢地游，慢慢地洗，闭着眼睛，静静地想。想什么呢？幼时的我，年轻的她，幼时的我，也像那些孩子们一样，经常在白天泡在水里，和小伙伴游泳、嬉戏、打水仗……无忧无虑，天真浪漫。年轻的她，她的心烙在我的心中，我的心溶在她的心里，世俗的眼光，我们受不了，分手了，分手在缠绵的雨中……想着想着，有些感伤。甩甩头，挥挥手，往事如烟，随风而去。

等我睁开眼睛，看看时间，已经九点过了。虽然很晚了，但天气闷热，还没有退凉的意思。我也没有必要从水中起来，一边慢慢地搓着身体，一边细细品味这夜的宁静。

抬起头，圆月如轮，浮云如水，月在水上徜徉，水在月中漂流，云月的倒影，在河堰之中，更是如梦如幻，美奂绝伦。

明月慢慢飘上悬崖，照着悬崖上一根横斜松枝。松枝在月中，还是月照松枝呢？这样的美景，让人如痴如醉。一只鸟儿，从松枝飞起，惊扰了我沉醉的梦。

这时，已经很晚了，我从水中起来，穿上衬衣短裤，微风乍起，丝丝凉意，令人无比惬意，我背着手，月色之中，慢慢踱来。蝉鸣，一阵蝉鸣，在我面前的树上响起，紧接着，旁边的树上，也有蝉儿在弹起了吉他，稻田里的青蛙，也随着唱起了和声，此起彼伏，恰似夏夜的交响曲，这首交响曲满溢生机，更映衬出这夏夜的宁静与空灵。

秋天来了，万物凋落。“无边落木萧萧下”，到处是一片萧条的景象。然而“溪上青青草”却是我的挚爱。故乡的小溪，被人垒成河堰，河堰两旁，水草丰茂，绿得晃你的眼睛，让你看不到秋的凉意。虽然没有“醉里吴音相媚好，白发谁家翁媪？”也没有“大儿锄豆溪东，中儿正织鸡笼。最喜小儿无赖，溪头卧剥莲蓬。”但也有三三两两的垂钓者，一边垂钓，一边闲聊，怡然自得，其乐无穷也。

冬季来临，万物萧杀。我往往捏一卷《宋词》，登上老家的巨石，看远处的竹林，竹林幽绿，深邃如海，波起如烟，那如烟的绿，轻轻漂流，不仅可以让人观赏了，而且简直可以让人闭着眼睛直接呼吸了。这种美，就连宋词里也是找不到的。

玩赏眼前的美景，吟诵手中的辛词，我闭着眼睛，感觉无比静美，我没有“醉里挑灯看剑”的豪迈，但有“醉里登高赏碧”的雅意。我的心绿了，我的魂也绿了，我的心如云一般，我的魂如水一样，溶进这山川的幽绿之中了，飘向天际。

没有车水马龙，却有静谧安详；没有华灯璀璨，却有明月如盘；没有豪情万丈，却有心如止水……这也许就是乡居的乐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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